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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学论文

周耀庭教授对常用中医临证观点探析

摘要周耀庭教授临证六十余载,学验俱丰。临证中常引经据典,但不囿于常规,形成了鲜明的学术观点,临床疗效显著。针对常见的中医观点,周老常结合临证进行发挥,师古而不泥古。①在治疗喘证上,不可一味“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”,补之过早,易致病情反复,应积极消除“痰”和“外寒”这两个病因,持续服药,疗效方佳;②临证施以白虎汤时,不应拘泥于“四大症”———大热、大汗、大渴、脉洪大。实际上“四大症”齐全实属不易,抓住主证,适时使用,方能药到病除;③并非“久病必虚”,见久病者墨守成规使用补药,可致病情迁延,如湿阻膜原型发热和毒热不尽之长期低热,无论病情长短,辨证精准,应放胆使用去邪之品,邪实得去,体温得降;④不可将“有一分恶寒,便有一分表证”绝对化,里证仍可出现恶寒。此乃真热假寒,应治以清热,决不可采用辛温解表,常见于湿热病、暑温病等。⑤“风热闭肺”说法不准确,周老认为,温病的喘憋高热,实则为外寒里热,而非风热导致肺闭。如喘息性支气管炎、大叶性肺炎、哮喘、支气管肺炎等的治疗均应其重视病机变化。

主题词中医师周耀庭

周耀庭教授(主任医师)具有60余年临床经验,40余年温病学教学经历,有丰富的临证经验和较高的中西医理论功底,尤其是在温病学理论方面造诣颇深,擅用中医温病学理论治疗各种多种疾病。余侍诊周老左右,感其辨证准确,效如桴鼓。临证中周老善于引经据典,但不囿于常规,形成自己鲜明的学术观点。周老结合临证,对中医学常用观点,如“喘证本虚标实,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”,“白虎汤四大症”,“久病必虚”,“有一分恶寒便有一分表证”,“风热闭肺”等观点辨证审视,深入分析,强调正确理解方可验于临床。现结合周老临证经验,与同道分享周老对常用中医临证观点的思辨。

1喘证本虚标实,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一般对喘的认识乃本虚标实,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,在发作期要平喘,缓则治其本,即补脾、补肾。周老并不完全赞同。周老认为,现在很多小儿出现哮喘,在控制病情后,若想缓解、根治,需用平喘药物,不能过补。现在小儿多营养过剩,补得不合适,反而会促进疾病复发。周老治疗此类哮喘时,见效则守方,在基础方上微调,连续治疗半年左右。小儿的哮喘,发病后应积极治疗,若能连续服药半年以上,即有治愈可能。若待青春期后再治疗,效果远不如此。周老认为,喘的原因无外两方面:痰和外寒。小儿的痰与成人不同,是食痰。治疗要用焦四仙加苏子、莱菔子、葶苈子,此乃周老经验方之三子四仙汤,临床疗效甚佳。再加入麻黄、苦杏仁、细辛散外寒,即可收功。但要消除痰和外寒这两个病因,并非一两日之功,临床实践表明,绝大多数患儿坚持服药后效果很好。所以在临证中,对“本虚标实”这一说法不可盲从,要结合患者实际情况进行分析方可收效。

2白虎汤用药指征———四大症阳明气分证用白虎汤,典型症状即为“四大”,即大热、大汗、大渴、脉洪大。这是白虎汤的适应症。可是,若过于片面追求“四大”,则会失去很多用白虎汤的机会。

白虎汤从《伤寒论》延续到温病,是治疗热病的优秀武器。“四大症”是对白虎汤临床用药指征的经典表述,但在临证中,“四大症”想要齐全实属不易。如小儿高热,阳明证明显,但小儿脉多浮、滑、数,而非洪大。且有时患儿已高烧至40℃,也不一定伴有汗出。所以,在临证中,只要有一个症状符合,即大热,便可使用白虎汤。若此时片面理解白虎汤的含义,就会错过使用的大好时机。针对此种情形,存在两个疑问,一是阳明气分证一般情况下应有汗,而此时患儿可能无汗;二是典型脉象应为洪大脉,为何患儿不出现洪大脉,值得深思。分析可见,小儿发热的特点是体温上升迅速,即温热病传变快,迅速到达阳明,此时卫分证未解除,出现卫气同病,表邪未解,所以无大汗。而脉象不一定洪大,因为影响脉象的因素较多,不能片面追求脉洪大。此时治疗可果断使用白虎汤,同时考虑卫气同病、表邪未解的问题,应结合银翘散。

仔细分析白虎汤“四大症”,这里缺少舌诊。舌诊在温病诊疗过程中具有重要地位。叶天士在《温热论》第36条中多次提及“必验之于舌”,所以临证时除了关注症状,一定也要验舌,阳明气分证常见舌苔黄。而且阳明气分证另一个表现“不恶寒,但恶热”并未出现在“四大症”中,所以不能片面记忆,局限在“四大症”,可能就会受到误导。

3久病必虚

久病易虚,但不一定都虚。有些疾病病程很长,也可能仍为实证。治疗上还要去邪为主。有些疾病变为虚实夹杂。

如临证中常见的长期发热,其中有一常见证型———湿阻膜原型,患者病程短则几月,多则数年。虽然时间久,但经过全面分析,仍要以邪实为主。但临证问诊患者治疗经过,凡中医治疗多用补法,这便是医者受到“久病必虚”的误导。时间的长久,只是作为诊疗的参考,并不一定时间长则虚。

膜原一词最早见于《黄帝内经》。《素问·疟论篇》云:“其间日发者,由邪气内薄于五脏,横连膜原也。”这条内容将膜原与“疟”的进行联系,说明膜原与疟疾的发作有关。吴又可据此提出邪伏膜原理论,并在《温疫论》中进行详细阐释,创制达原饮。直至清代,薛生白明确提出“湿热阻遏膜原”的理论,并在达原饮基础上,化裁为柴胡达原饮(柴胡、草果、槟榔、厚朴、藿香、苍术、半夏、菖蒲、六一散),加强化湿功能,消除碍湿之白芍、知母滋腻之品,强调了燥湿芳化之力。典型病案:闫某,女,13岁。2017年6月初诊。近8个月发热,体温最高39.5℃,纳差,烦躁。西医诊断:EB病毒感染。脉弦细滑,舌苔白腻,舌边尖红,咽红。辨证:湿热内蕴,阻遏膜原。治疗:清化湿热,开达膜原。处方:枳壳、常山各6g,青蒿、柴胡、草果、藿香、佩兰、槟榔、茯苓、茵陈蒿各10g,连翘15g。水煎服,日2次。嘱适量饮水。守方月余,体温已稳定在37.5℃左右。9月初开学后升学压力大导致发热反复,感冒后体温最高39.5℃,舌苔淡黄腻,舌尖红。考虑患者热像明显,暂去常山,改草果为6g,加板蓝根、生石膏各20g。由于患者体内湿热较重,阻遏膜原而发热,体温降低后仍需要巩固。治疗3月余,患者平素体温基本复常,感冒时体温暂时升高。但舌苔仍白腻,说明体内湿邪并未完全去除,仍须守方集中化湿,切不可因病程长而盲目加用补药。

再如,临床很多医者用青蒿鳖甲汤治疗长期发热,有的甚至使用了党参、黄芪等补药。但这些补法不应只看时间的长久,一定要有相应的证才可以使用,若确属阴虚内热可用青蒿鳖甲汤,如出现低热,夜热早凉,无苔或少苔,脉沉细,盗汗,咽无红肿,这些便是阴虚的证候,使用青蒿鳖甲汤必然获效。若确属气虚可用补中益气汤。但根据临床实践来看,很多长期低热的患者往往邪实占很大分量。如周老辨治长期低热的另一证型———毒热不尽证,即为余邪深伏阴分,在病史中常有反复感冒、呼吸道感染等。既往的高热经治疗后好转,可低热不尽,反复不愈。这时使用大剂量解毒透邪药,清热利咽,解毒凉血透邪,使多数患者得以痊愈。该证在儿科、内科中最为常见,周老的相关理论从吴鞠通的“邪伏阴分”发展而来。当然这并非低热的唯一病因,若辨识不清,盲目使用补法,必导致邪气潜伏不出,用之有害。低烧本就顽固,固守“久病必虚”难以获效。典型病案:祁某,女,15岁。2017年10月初诊。患者近两年持续发热,体温38℃左右。偶见高热,体温39.5℃。刻下热感不甚明显,伴头痛,性情急躁,劳累后体温升高明显,大便干。舌苔白腻,舌尖红,咽红。辨证:肺胃壅热,余毒不尽。治疗:清泄肺胃,解毒透邪。处方:柴胡、青蒿、牛蒡子各10g,黄芩、炒栀子、熟大黄、竹叶各6g,板蓝根30g,草河车20g,银花、麦冬、元参、干青果、茵陈、连翘各15g,儿茶3g,本方切中病机,患者收效显著。方中使用较大力量的清热解毒药,炒栀子、板蓝根、草河车、银花、连翘,集中力量清泄肺胃之热,解毒透邪。由于邪伏的位置较深,临床经过又较为复杂,若药量不足,难以达到解毒的作用。此外,邪气深入,阴分相当于血分,配合透阴邪外出的药物,可更好地凉血、清阴分之热。故用柴胡、青蒿透邪,联合苦寒解毒之品,收效甚佳。

4有一分恶寒,便有一分表证

从风寒、风热角度而言,“有一分恶寒,便有一分表证”。风寒表证,恶寒重,《伤寒论》言:“或已发热,或未发热,必恶寒。”可见,恶寒是风寒表证重要的判断依据。《伤寒论》中论述,若恶寒典型者可见寒战。温病初期,邪在卫分,微恶风寒。但风寒与风热的恶寒在表现形式存在区别。风寒在表的恶寒,并未表述为“恶风寒”,说明有风、无风都有恶寒,这种寒是盖厚被不能解决的。温病的微恶风寒,说明恶寒的程度轻,如果打开窗户,患者会感觉到寒冷,怕到室外去,因为有风使然。所以,“有一分恶寒,便有一分表证”适用于伤寒、温病,但也不局限于这两种情况。

引起恶寒的原因实则很多。湿热证,邪在表恶寒,邪在里、邪在气分均恶寒。邪在气分之所以恶寒,是邪在气分阻遏阳气,阳气不能达于体表所致。此时不能发汗,即恶汗。吴鞠通的三仁汤证用于治疗湿温。三仁汤之名首见于《温病条辨》:“头痛恶寒,身重疼痛,舌白不渴,脉弦细而濡,面色淡黄,胸闷不饥,午后身热,状若阴虚,病难速已,名曰湿温。汗之则神昏耳聋,甚则目瞑不欲言,下之则洞泄,润之则病深不解,长夏深秋冬日同法,三仁汤主之。”这种湿热,易与太阳表证混淆。结合患病季节来看,并非表证,而是足太阴气分,属经证,但还未到腑,这便属于三仁汤证,所以无需解表,身重、疼痛是经络的证候。且三仁汤证有三禁:禁汗,禁下,禁养阴。因为不是表证,切记不可发汗。

暑温在病起时也有恶寒。《温病条辨》言其形似伤寒,但右脉洪大而数。虽有恶寒、身痛等类似表证,但实则并不在表。暑湿自口鼻而入,夏暑发自阳明,突出表现的是阳明证,如高热、头痛。恶寒因何而来?因暑必夹湿,湿邪阻遏阳气而恶寒,以气分为主,所以治疗以白虎汤加减。

邪热甚者,热重,来势急,甚至寒战,突然高热,如感染性疾病来势凶猛,也会有恶寒,如败血病、脑膜炎等。此时的寒战、高热并非风寒在表,若辛温发汗即为误治。在中医理论上,此恶寒实则为“物极必反”“火极似水”。《黄帝内经》病机十九条言:“诸禁鼓栗,如丧神守,皆属于火。”说明此恶寒乃火的问题,必须清热,绝不可辛温解表发汗,这些症状是清瘟败毒饮的适应症,应果断使用。

阳气不足时也可见恶寒。常见于暑温病。暑伤阴液,易伤气,开始是高热,头痛,痉厥,发展为津气两虚,出现恶寒,津气、阳气不足,治疗采用清暑益气汤。

5风热闭肺

《伤寒论》中提出“闭肺”的概念。寒邪收敛凝滞,在外表则闭塞,出现表实证。肺主皮毛,皮毛闭塞则出现闭肺。所以在《伤寒论》中使用麻黄汤宣肺发表开闭。而温病的邪气为阳邪,主开泄,虽然直接犯肺,但不会引起肺气闭塞。风热之邪可引起肺失清肃,主要表现为咳嗽、发热。在《温病条辨》中提及卫气时,未涉及“喘”,反应了温病的发病规律。“脉不缓不紧而动数,或两寸独大,尺肤热,头痛,身热,口渴,午后热甚,名曰温病”。叶天士在《温热论》中也未提及喘。这些都是邪气的性质所决定。所以治疗温病初期,选用银翘散、桑菊饮,其中桑叶、银花、连翘并无开闭之功,而是治疗咳嗽等症,如果出现喘憋,则为夹寒,需要加入麻黄,也即外寒里热之意。之所以出现风热闭肺的说法,是临床中常见急性肺炎等出现喘的表现,即温病中的喘憋、高热。周老认为,温病的喘憋高热,实则为外寒里热,而非风热闭肺。

如喘息性支气管炎,发病快,喘憋严重,一般呈低到中等度热,里热不明显。此为肺闭表现,但不是温病所引起,而是寒邪袭表、肺气郁闭而致。所以周老论治常选择三拗汤加细辛、苏子、莱菔子、葶苈子、五味子等,而不用黄芩、知母等清泄之品。

大叶性肺炎表现为高热、烦躁、胸痛、喘,少有憋。该证也非风热闭肺,喘是由于阳明气分炽热导致。治疗的重点在于清解阳明,用桑叶、杏仁、黄芩、知母、生石膏、鱼腥草、败酱草、枇杷叶、银花、连翘等。此时应加强解毒之力,清泄肺热,待病灶溶解,即出现痰,再用桔梗、甘草,结合千金苇茎汤之芦根、生薏米、冬瓜仁,加强排痰,促进排泄,有助于愈合。

再如哮喘。外有寒邪、内有痰饮是哮喘的基本特点,也非风热闭肺而致。哮喘均有痰饮,非痰即饮。若外寒内饮,可见发热恶寒,面苍白,舌淡红,苔白腻,痰清稀多泡沫。治疗应散寒逐饮,方用小青龙汤加减。若外寒内痰,热像偏重,可见痰黄黏,周老善用射干麻黄汤加减,方用麻黄、射干、细辛、瓜蒌、法半夏、鱼腥草,再加入旋复花、代赭石,标本兼顾,清热化痰,宣肺散寒。小儿亦常见此型,但小儿的痰多为食痰。治疗仍以射干麻黄汤为主,结合食痰上泛进行治疗,周老喜用麻黄、杏仁、辛夷、菊花、苍耳子、细辛、焦四仙、苏子、莱菔子、葶苈子、五味子、枇杷叶,疗效甚佳。

此外,小儿的支气管肺炎,见高热、烦躁、喘息,该病多发于寒冷季节,有明显外寒,多见外寒里热。外有表寒,里有积热(肺胃热盛),则高热无汗,烦躁更甚。治疗应宣肺散寒开闭,清热泻火解毒。两方面结合方可获效。由此可见风热闭肺的说法确实有待斟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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